第四十回

  打破寧静的，是梦琪的笑声。
  每一声都那么锐利、刺耳，我很清楚，那是讽刺。
  「所以，是我无意地把你逼急了是吧？」
  除了梦琪，没有人敢在这刻出声，就连平常看似勇敢的李承翰也是低头不语。
  原来，我们都是那么的胆小、懦弱。
  「这就是你们一直在说的『家人』？不是吧，家人之间，怎么会有喜欢来喜欢去的？」
  「梦琪，我...」
  橴薰的话被梦琪打断，「你也不需要太自责，毕竟不是只有你啊。」
  「什么...意思？」
  我握紧双拳低着头，完全不敢看橴薰的脸。
  我知道这一刻迟早都会来，但我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明明是对着橴薰说话，但梦琪的目光却狠狠的落在我身上，「你不知道吗？何以杰，他喜欢童梓枫。」
  我抬头，看见的是梦琪冷漠的脸庞和橴薰错愕的表情。
  「梓枫，这是真的吗？」我对上橴薰哭红的双眼。
  「我...」我紧抓着衣角，什么也不敢答。
  「对，是真的。」那是何以杰的声音。
  我看向距离我两三公尺的地方，何以杰站在那。
  明明是在这种场合、这种情况，可是看到他的出现，我还是不由得的感到安心。真是卑鄙啊。
  儘管他是白马王子，我也不该是被他解救的公主。
  橴薰又开口，「那梓枫，你...」
  「只有我喜欢她而已，她对我没有任何感觉。」
  这句话，是如此的让人心痛。
  但除了痛，我还能做什么？我该承认吗？说我其实也喜欢他，但在这混乱的局面，真的适合吗？会不会只是添乱？
  果然，在紧要关头，我又退缩了。
  「所以啊，我才说我要走，我再也不想待在这里了，大家...都变了。」梦琪不知在何时也红了双眼。
  彷彿刚刚的冷漠是个面具，而面具底下隐藏了所有心情。
  梦琪的那句「都变了」，让人的心揪成一团。
  如果我早一点发现自己的心意和何以杰的心情，会不会...今天就不一样了？
  但是，一切的一切，早已结束了。
  既然都这样了，我也没理由再待在这了。
  原来，好几年来细心呵护的感情，可以在一夕之间就化成灰烬。
  傍晚，我收拾行李打算离开台北。
  梦琪最后还是走了，没有人再劝留，因为留不住，也没有资格。
  拿着行李箱，正要打开门时，门先一步被打开了。
  看着面容憔悴的魏辰，我什么也说不出口。
  许久，我挤出一句，「魏辰，对不起。」
  魏辰浅笑，「对不起什么？我们都别道歉了。」
  魏辰的话瞬间让我红了眼眶。
  「我是生气，但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气我像个局外人，发生了那么多事，你们痛苦了那么久，我却什么都不知道。」魏辰的语气感觉不出任何情绪，但我知道，他在勉强自己。
  「魏辰...」
  他用手矇住双眼，「对不起，让我冷静一下吧。」
  我想跟他说别太勉强自己，但是，在勉强他的人，是我啊。
  对不起，魏辰。
  对不起。
  踩着沉重的脚步走到车站，一眼望去，我看见了他，他也看见了我。
  我愣愣地站在原地，目光怎么样也不肯从他身上移开。
  何以杰一步一步向我走了过来，我们互相凝视着对方，谁也没打破寧静。
  一辆公车朝这靠近，我很清楚，那是他要搭的车。
  他看了一眼那台公车，伸起手停在半空，像是在犹豫不决，最后，他的手缓缓地落到我的头顶上。
  我愣住了，他却笑了，「童梓枫，再见了。」令人想哭的笑。
  他转身走向公车。
  这一声再见，真的永远再见了，再也...不会见了。
  『童梓枫，我们是永远的朋友，永远的哥们。』
  『要是你有男朋友，我一定会非常嫉妒他。』
  何以杰的笑容、对我的宠溺、对我的每个触碰，所有的一切都像是烟火，那一瞬间很美，但放完后，却连存在过的痕跡也找不到。
  我不要。
  我不想再失去你。
  不要走，求你了。
  我拔腿狂奔，在他上车前衝到他的背后抱紧他。
  我双手抱得很紧，因为怕一松手，我们会就此分离。
  「有要坐车吗？」
  我听见司机的询问，但我却没听见何以杰的回答。抬起紧黏在他背上的头，我看见公车开走了。
  何以杰离开我的怀抱，将我拉到他面前。
  他沉默了几秒，「你...」
  没等他说完，我急着大喊，「我喜欢你！」
  要是现在不说，恐怕一辈子都没机会了。
  他转过身背着我。
  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能感觉到我又让他头痛了。
  没多久，他转过来，「清醒一点。」
  「我很清醒。」我坚定地看着他。
  「听我说，现在的你，只是害怕失去朋友而已，这不是爱。」
  这不是爱，那什么叫爱？
  「我是害怕失去你，非常的，而在我心里，你早已不是朋友。」没关係，好好解释吧，毕竟那么久才弄明白，是我的错。
  他又沉默了，他的每次沉默，对我来说都像过了一世纪。
  「那你吻我。」他缓缓道出这句。
  吻...吻你？
  看着我不知所措的面容，他又笑了，「看吧，你做不到。」
  短短的一句话，竟然可以让人如此难受。
  「回去吧。」
  当他打算又走远时，我立即抓住他的手。
  没等他反应，我垫起脚尖迅速吻上他的唇。在这瞬间，周围的一切彷彿顿时停止了。
  在这世界，彷彿只剩下我们俩。
  过了大概五秒，我退了一步，「我不会再逃了。」我说。
  我们，都别再逃了。